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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dream



如果前一天工作喝了很贵的酒的话隼人的生物钟会变得很准确,从睡到醒刚好八小时,误差范围不会大于小于十分钟,可是最近这个控制方法因为焦躁开始失灵,一旦退回过去再面向未来时必须穷追猛赶才能跟上原来的步伐。


在千代田区某个酒店的高楼层房间里醒来,床被很舒服,高级麻质的和服睡衣贴着皮肤很舒服— —背上一寸寸凉得很舒服。摁住手机的home键露出原始设定的锁屏,看着上面的时间发懵。床对面的电视机电源按钮旁的提示灯亮着红光,手指爬过床单在黑暗里摸到床头灯的开关。


黄光投在枕头附近,照亮了一小块立体空间。雪白的枕头面上线和线之间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空洞,下面的棉花团也充满孔隙,能膨胀是因为里面空空荡荡。


双脚落到地毯上,隼人不穿拖鞋也没穿内裤,脚腕上挂着一条手编装饰,昨天洗澡时都没有摘下来,现在已经干了。从在新宿结束时已经是凌晨时间,他开着车载着女人去银座吃晚饭,送她回家,又一个人到了千代田,昏沉地把衣裤全部脱在浴室地板上,想起项链很贵舍不得它沾水就有记得摘下来,却忘了脚链。


大约在床上睡了两个小时,而意识清醒到像是在说你没有必要再睡了。


拉开窗帘便是俯瞰东京,房间背对着皇居,眼下能看到浅草,隅田川,天空树。灰蒙蒙的建筑群中穿梭着钢筋筑起的高架桥,也有电车铁道,玻璃楼将强烈的日光乱反射,上面闪烁的纯白色最亮点刺痛肉眼,看起来虚幻得像海市蜃楼。


东京的早晨是全世界最早的早晨,无论过去多少年隼人也不会忘记过去那个老旧的家里,长久不换的布窗帘几乎不具备遮光性,早晨五点透亮的光就会射入房间,黑色的眼睑之下渐渐变通红,昏迷一样地醒来,无可奈何地用被子蒙住头再努力睡第二觉。如果是冬天的话常常醒来时脚又露在被子以外已经冻得像块冰,下楼时情绪通常非常暴躁。


黑色的校服挂在床对面,整面墙都被照得雪白了唯独那一块像把光吸进去了一样,那总有一块黑,哪怕突然有一天隼人不需要穿它了它也依旧挂在那里,后来他把它摘下来收进衣柜独自离开了那个家。


冰凉的脚踩上冰凉的地板,其中总有几条木板是老化松掉的,下楼梯时震得一楼的窗户框框作响,那栋老房子里的噪音太多,台风天时隼人会有下一秒屋顶就会被狂风卷走的疯狂预感也拜它所赐。


走到最后一级楼梯时穿着围裙的拓便出现了,


“哥你怎么又不穿鞋。。。”


他会把自己的拖鞋脱给隼人,然后不耐烦地冲到楼上去从隼人的房间里穿他的那双下来。穿上有温度的拖鞋隼人会偷笑。


吃早饭前先去洗漱,卷好发型,弟弟已经出门很久了,早餐摆在餐桌上,冰牛奶,面包片,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的鲑鱼。一样也没有胃口,而且时间来不及了。但不吃的话晚上老爸回家会骂他浪费东西,于是勉强把面包片全塞进嘴里,鲑鱼塞回冰箱,吸管插进奶盒端着它边喝边慢慢向学校的方向晃去。


要走出住户区就要花好长时间,还要爬上爬下好几个的坂道,又高又长,白色的实线虚线,禁止车辆通行的标记也就那样涂在地面上,命令语气的三个字符,以前也亲眼看过这些字是怎么喷上去的。


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那个片区了,是沿着都心环线的某一站却从来不会再那里下车。缩略图上每一站成了一个圆点,每一个都多少存有一些记忆,在原宿下了电车,去同一家美容院。时间合适的话会从有名的起司蛋糕店买一盒带去店里,或是乘上在设计浮夸的电梯在某一楼的专柜上给女人挑选一件礼物。


把它从包装礼盒里拿出来,从容地套在女人的手腕上,准确扣在刚刚好的那一扣上,黑色的皮带上是镶了一圈碎钻的表面。三根针同时指向12时,隼人对她说,


“生日快乐。”


她开心极了,笑的时候眯起一对猫似的眼睛,黑服送来的干邑酒和古代皇帝同名,隼人把它倒进盛了半杯香槟的酒杯里,让玻璃杯的水晶塔一环一环变成红色。


那是初夏的五月,夜晚已经开始充盈水气。她出生在五月,告诉隼人的名字也是。


顺着表参道向青山方向一直走下去,从室内回到阳光下时他从vt恤领上取下细边框的墨镜。透光率偏高,他叫它东京号滤镜,带上它看蔓延了总共一千米的人群和浮躁,前面的女孩的背上穿过几条尼龙绳,把光洁的皮肤分成几块,亚麻色的发梢下金属链的搭扣在闪闪发光。


“我喜欢被做出来的美。”


他听到身边的男孩说,这个声音渐渐变得此起彼伏,人群里无处不在,长发及腰的女孩每一根发丝都没有瑕疵,她走路时轻晃着腰肢,大腿和手臂都被晒成亚麻色,肩头上纹了一朵水仙花。


理发师的手指在隼人的头皮上寻找穴位按压,蜜瓜香味的精油气味钻入鼻腔。隼人的头发最长的已经长到了锁骨的位置,湿漉漉地结成一束一束。


“你发质真的好,要继续漂色也没有关系的。”


隼人皱着眉毛面露难色一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着头。


“染黑的话也会好看,但金色更衬你皮肤的透明感。”


人造的美,现代社会流行的美,人人都想看起来有余裕打磨自己,电车里到处都打着医美广告,推广全身脱毛。


在咖啡连锁店里买了大杯的冰咖啡,拿吸管时顺手拿起糖浆又放下了。隼人总觉得自己比较容易发胖,摄入糖分和脂质时会有点焦虑。但在点汉堡外卖的时候就把这些都忘到脑后了。


“有个说法是凑不凑效和人的主观有关,当一个人觉得吃某食物会发胖时吃它就会发胖,同样不觉得的话吃了也不会发胖。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哈哈哈,当然也是在一定的范围内吧,吃多了总是会胖的。”


优雅的人盘腿坐在床上一边说话一边吃炸鸡也是优雅的,鸡油的香味,透露着自由气息的棕色长卷发,西洋风韵的骨相,隼人晕乎乎地感到幸福渐渐地膨胀,看着女人粘着油珠的指间他开始想接吻,弯下腰去两个人跌进房间的阴影里。


所以隼人不再担心,剪掉了多余的碎发,剩下的全部染黑,刚开始还留了刘海,准备把金发时修尖的眉尾养回来。这个月她又把他送到了业绩榜首,她从来都是第一,账单数位第一,美貌第一,最玩得开,所有helper都喜欢她的人气第一,其他女孩看到剪了头发的隼人也只有打趣的份了,金发好看,但这样看起来也很有品。


把咖啡杯投入车站门口的垃圾箱里,抬头看到对面的大楼上巨幅广告上她猫一样的眼睛正俯瞰着世界上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路口。


下午三点就开始日落的城市让晚起的人难免有点忧郁。宿醉的感觉太差了,还没找到合适的药,一起床就有一种自己就要死了的错觉,一个人租的公寓生病也好宿醉也好都没有人来照顾他,像个瘫子一样爬到冰箱前打开柜门却完全没有力气拧开塑料水瓶。


心里骂了几遍脏字,自暴自弃地甩开四肢躺在地板上用脚踹关上冰箱门。


过去感冒了弟弟会把药片全部扳好放在小碟子里和热水一起送到他房间里来。隼人管他打电话去学校告假,挂掉之后已经逼近上学时间了,


“哥,楼下有粥,我给你舀一碗上来?”


不吃那个。一边说一边用被子蒙住脑袋。生病时没有胃口总是挑三拣四,嫌可乐饼油腻,鸡蛋会噎着,连膨化零食也说会划伤黏膜刺得嘴疼。


“你生病又不吃东西想怎么办?”拓生气地放下热水壶转身就去上学了。


下午却早退回来,他在楼上听着厨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听见上楼的脚步声。隼人睡醒时已经好多了刚刚摸过游戏机来开机,听见脚步声,连忙做贼似得把它藏进被窝里,一脸死相开始装睡。


拓拿上来的是已经用盐水泡过的草莓,三个男人家里没有小叉子就很多余地配了双筷子,隼人用一支筷子戳穿一个递给他,拓摆摆手拒绝了,然后叫他少吃点一会一定要下楼吃饭。


每每想起这些他就会想一定要有钱,在市中心赚栋大房子让全家都住进去,让拓可以想读私立就读私立大学。只不过当他看到自己的头像被架在一番街入口处的广告牌上,占了一个店面大小就预感到幸运和糟蹋都在向他涌来。


同行里有的人在源氏名里顶上他的姓,有的人剪他的头发,学他的穿衣打扮,模仿他慵懒甜美的神情,后辈跟他同桌帮衬时常把这些当梗来讲,虽然是一种变相的吹捧但他还是觉得很不舒服,甚至是震怒和恶心。可是对谁也没办法讲,他只能心说老子要让你们学不起。晚上摆上一张老子谁也看不起的脸,带着同店男孩们一起穿过街道引得醉眼迷离的路人纷纷侧目,就和一直以来一样,从小到大不管到哪都非要站在人群的最前端。从此在消费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其实以前他就热衷于攒钱去买一些很贵的小配件装身,据说外国人都很诧异于为什么这个国家的平民年轻人也很小就开始买奢侈品。高中生只能穿校服,刚好他也买不起很贵的衣服。


隼人有两对耳洞,都在耳垂上。人很奇怪的是对有一些小痛怀有莫名其妙的巨大恐惧,打完耳垂之后就再没打算穿耳骨。龙给他推荐了一款年轻人里人气很高的连环式耳钉,一段接耳垂一段接耳骨,中间的锁链也别致,耳坠是一个桃心套了一个小骷髅。他看的时候是特别心动,表情夸张地指指点点,最后面无表情地转向龙说比起打耳骨宁愿在我肚子上捅个窟窿。一句话笑得小武把饮料喷了一桌子。


放学后一行人走在河堤上有小孩在玩接球,受力偏掉的球飞到地上边滚边跳飞速向河里滚去,只有没和另外四人一起吵闹的龙看到了,他敏捷地跑过去用脚挡住了球,隼人余光看到他突然消失诧异地转过头去,看他正低着头把球从地上颠起来用手接住。


“喂,球!”


球又稳又直地飞出去,带手套的小孩很有技巧地一把套住。隼人却注意到他的皮鞋选得刚刚好,把脚形显得又薄又长,龙整个人都看起来刀锋一样凌厉细长,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偶尔笑起来卧蚕和笑肌撑薄皮肤会显出通透的血色,隼人突然很懂给龙递情书的女孩,因为龙真的很酷,他收下情书却把第二颗扣子用写着“竜”的小徽章别到制服里面去了。


时间晚了城里就没法玩了,八点之后所有娱乐场所都清人,发现高中生就非要勒令回家,他们就只能去熟人开的台球吧里玩,这家店用的很怀旧的工业风格装修,头顶一盏铁皮灯罩小吊灯,土屋身高够高用手推一把,晃荡的灯光就把整个房间里的人影都带得摇曳起来。


“有毛病啊!”


一杆打偏了的隼人暴躁地怒吼,球杆尾部砸在台球桌上,其他人推搡着一起傻笑,龙在对面说,诶,隼人,别输不起。一边叫土屋快把灯稳一下因为真的很晃眼睛。


灯罩摩擦螺旋时吱嘎吱嘎,老旧的噪音。忽涨忽揠的人影渐渐不动了。


那张毕业照被遗留在老房子的柜子里了,隼人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它裱起来,有聚就有散,天涯何处不能再相逢。他说。把它和毕业证书收在同一个文件袋里再也没拿出来过。刚开始的春假大家还天天一起玩还没有人觉得需要开始回忆,忙着享受终于挣脱束缚的日子,踏入新生活后就忘记了。


”我只想成为一个很强的男人。“是毕业前对老爸说的话。


烧退过后第二天隼人恢复了通学,端着凉牛奶,拐出坂道曲折的住户区站在天桥上看到道路两边的樱花都开了,高二的新学期开始了。


或许是为了帮助车辆夜间行车,家附近柏油路的交叉点上总是有一块正方形里混了玻璃还是什么东西遇到光就闪烁不止,晴天看着它们就让隼人觉得头疼,还会打喷嚏。


模式重复的学校生活格外漫长,虽说每次和人挑事的时候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但多数时候都是对峙过后混乱收场,很少有真正要”火拼“的场面,毕竟大家还都读着书,无视校规也无意没事触犯法律,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学校里窗台上打瞌睡,放学在城里晃荡。


所以隼人还是有点佩服龙。他是名声坏到无处可去最后靠家里的关系把他塞进了黑银的。


天气越来越热了,隼人和他的女孩又约会了很多次,她带他一起看搞音乐的朋友的地下live,他陪她去选看烟花大会时穿的浴衣。


曾经和另一个女孩上过床,那天晚上他们很自然地贴在一起,又说了很多情话。而第二天早上他空虚地醒来看到身边的床是空的时候还是很想骂脏话,觉得是自己被人睡了。不过她后来打电话来赔罪,说因为早上拍摄赶早又不舍得叫醒他。那女人后来去了关西终结了和隼人的关系,在杂志上常常能看到她的身影。


所以他醒来一把搂住身前女人的腰。不是任何一个酒店而是在芝公园附近她不常住的公寓里。这里不会有狗仔。


“你也要赶早吗?”


“什么叫,也。。快松手。。”她觉得好笑,拽了拽隼人的手,“哎!你拽的好紧啊!”


拗不过他,她翻了个身正面对着隼人,他染了黑发之后变长的刘海扫着眼睛,扮狠的时候眼神不差味,但撒娇的时候又很性感。


“再陪我一会,就五分钟。”


“不行啊,五分钟也不行,你不知道早高峰会堵车啊。”


努力挣扎了一会,但隼人真的拽太紧,不一会女人就破了功躺在床上无可奈何地开始笑。


“你放手吧!不是过两天又能见了吗?约好的,隅田川看烟花。好了快松手。。”


女人离开床铺背对隼人开始穿衣服,为了保持身材常年健身她的腿和背上的肌肉都非常漂亮,不是单纯节食所造的那种纤细,来店里的女孩子多数都是这种摧之欲折的纤细身材,因为她们相信人就该朝生暮死及时享乐。男生之间流传着一个说法叫黄金时代,就是指18岁到27岁之间的女孩可以为所欲为。


盂兰盆节就来了,隼人很多年没穿过和服,原本就适合长发的他上身效果非常好,为了避人耳目大明星带上墨镜,他也配合地戴了墨镜,在电车上就听到有人议论那是不是明星夫妇。


可是下车的地方人太多了,光是排出站就排了很久,等到天色开始昏暗,视线变糟糕时他们才发现好像现在带着墨镜很滑稽。


今天肯定是不可能去河边预定的坐席看烟花了,万幸临时给附近熟悉的店打电话约到了可以看烟花的包厢。而往餐厅走的时候隼人还恋恋不舍地说想吃炒面和糖苹果。所以看完烟花之后女人又陪他去上野公园里的常设屋台买小吃。半夜赶着收摊前,人也很少了,两人靠在不忍池的石栏上分食炒面和章鱼丸子,


有时候觉得日新月异的东京才是近十年来变化最小的城市,隼人所在的那条街从八十年代就有那个样子了,食色性也的男男女女,徘徊在街道上的黑社会和皮条客,一掷千金的狂欢从来没有结束过。同样在灯光昏暗的屋台里,章鱼烧,炒面,苹果糖,未成年也可以买的甜米酒,玩具枪和旧靶盘,舀金鱼,或是看到镶嵌在写字楼二楼外墙上,石兽鸟居俱全的神社时他感到那些岁月从未离开过他。


矢吹隼人和小田切龙一起走在昏暗的小巷里,到处的店铺都关门了,远离了居酒屋,club和堂吉柯德一类的花里胡哨的招牌重重叠叠,水泥路有些黏脚,不知道是潲水油还是雨天的泥泞造成的,住宅区越走越深,渐渐连醉汉的身影也看不到了。


到了隼人的家,这天家里谁也不在,老楼黑黢黢地耸立,老爸出差,弟弟去朋友家温习功课顺便留宿了,打开灯,小田切龙看到乱糟糟的餐桌。他对气味比较敏感,每次去别人家都能闻到一些特别的气味,隼人家也有隼人家的味道。


在隼人的房间里他们脱了外套,龙从包里翻出酒精喷雾和一个还没开封,套在塑料壳里的小玩意。


“怎么办?你脱了,坐床上弄吧?”


“你先还是我先?不是,首先这个怎么用都不知道。”


龙拆开封套,从里面拿出的是一个打孔器,对比着看说明书上的说明,然后试着往里面装配套的银钉。


“应该我先给你打,然后我教你,你再给我弄。”


龙差不多看好了,拿起酒精站到隼人身边。看着龙冷漠的脸隼人觉得这不是打孔可能是处决。


“。。你不要靠近我的脑袋。。。”


把龙推开,


“还是我先给你打吧,打完看你没什么事我也不紧张了。”


“不会,只会打完你就试图叫我赶快睡觉了敷衍过去,你不是很想要那个耳钉吗?赶快趁今天这个机会打了吧。”


再一次靠近,隼人认命地把嘴唇抿很紧,几乎把有血色的部分全吸到牙关后面了。


把隼人金黄的发梢撩到耳后,向耳骨上喷酒精的前一刻突然想起还没让他决定打哪里,


“你用圆珠笔画一下,一会我就打那儿。”


好像被叫了刀下留人一样隼人抒了口气,男生的房间里没有镜子,他抓了一根圆珠笔拉着龙到一楼的浴室里。隼人认真地在突出的耳骨和最外耳廓之间的凹陷处画上了一个圆点,龙也在同一个位置画上了点。


两人又上了楼,在龙重新拿起打孔器时,隼人突然说:要是现在打了不是就没办法洗澡了吗?


这话说得也没错,于是两人又匆匆准备去洗澡,龙从浴室里出来时专门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墨点还在才放心上楼叫隼人去洗。不一会他也洗好上来了。一看时间已是半夜,龙催他赶快。


“要实在不想打就快帮我打算了。”一边说一边撩起耳发露出锋利的眉稍,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估计要让隼人放弃他也不甘心就说,“隼人不是比起打耳骨宁愿让人在肚子上捅一刀吗?不然穿肚脐也可以。”


隼人斟酌了片刻,龙看起来兴致还高了上去,脐钉好像也挺酷的,最开始却谁也没想到,他坐会床上,解了睡衣扣子,把裤子往下扯了扯,手撑着床让身体后仰一点,龙蹲在他两腿之间喷上酒精,肚脐一圈一下就凉了,接着啪的一声银钉就穿过了肚脐上方的薄皮。把钉子后座固定好隼人好像还在发懵。


“好了,帮我打吧。。”轮到自己龙反而松了口气,赶紧弄完终于可以睡觉了。


隼人把那个骷髅耳饰送给了龙,龙带着比隼人还要合适,他锋利的五官配上这个耳饰就好像乐队热潮时街上不时能看到的视觉系美少年。他们隔天起床就去专柜上买下了耳钉,给龙带上的时候只过了三天,摘掉原本的银钉时看着掉下来一大块血痂,洞口也开始冒血。


“你这个带不了吧!”


“摘都摘了,不快带上会肿,就白打了。”龙自己拿了隼人手里的耳钉穿过冒血的耳洞。


血淋淋的耳朵上挂着骷髅耳饰的画面隼人不管过多久想起来还是很叹服,对自己也够狠。。龙对着镜子照了照也相当满意,嗦掉无名指上的血发出一声,“啧”。


日光投在干净的地板上却刚好避开了隼人的脸,眼前的景象被强日光融化,头皮渐渐发烫。


他换了女人给他推荐的护肝片,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夏天过去之后头发也又蓄长了不少,把鬓角剃掉束起来,带上一副机车风镜造型的夸张墨镜。今年的生日也过去了又长了一岁。


休假的一天,他们呆在公寓里,隼人从沙发边抱来了她的吉他弹着玩,多年不碰这个东西指法都忘得一干二净,最开始也是为了受女孩子欢迎才学的,稍微能拨几下的时候就不再碰了。女人趴在茶几上把自己还没用过的一段demo的旋律默写在小纸片上拿去给隼人练习着玩。


这段调子很适合做成已经不再流行的抒情曲,他们都没有定休假期,只有忙中偷闲和隼人下午睡醒之后才有时间在店外见面。隼人还是喜欢租着公寓住在酒店里,但白天不再晃荡在涉谷街头,偶尔会去她那,他想和她商量着养只狗,但现在的生活状况无法好好照顾它。纸片的背面旋律加长了一段,隼人得到了一把钥匙。


肚子上的洞有时候会化脓,刚开始还会每天晚上洗完澡给它上点酒精,后来发现不管它也不会发炎也不会死,除了定期换个环之外都不管它了。龙戴着那个耳钉和隼人一起压马路式地在银座闲逛了整一天,穿着黑银的校服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这个组合是所有爱穿校服上街还装酷的不良少年的模范,但没有人能学得出同样的风度,买可丽饼时演技一样地大秀亲密,然后一起去排人气沙冰店的长队,两个男生站在一起让路过的女孩可以毫无顾忌地看他们,如果带的是女伴的话这样做就会变成隐形的修罗场。


那天回家之前先在车站的公用洗手间里隼人帮龙摘了醒目的耳饰,换上基础银钉。摘的时候又出血了,银钉被随意的放在校服口袋里,也没有消毒就直接上了耳朵,几天之后伤口发炎越来越严重了,一觉醒来外耳和枕头上都是半干涸的血和脓液,头发也被粘在耳钉上一扯就疼的厉害,龙不得不摘掉了耳钉让饱受摧残的耳骨自行愈合了。


穿孔通常当时不痛,过一会就越来越疼起来,那时一次性穿两对耳洞,到了下午不仅耳朵烫连脸颊都烧起来了,回家之后弟弟惊讶地问他有没有事怎么脸那么红,疼痛加上恼羞成怒他说了句不用你管就上楼躲起来了。


隼人的脐钉倒是一直都在,而束起头发的这一天他终于把钉子摘掉了,多年过去周围的肉早就长好了,也不再化脓,拿掉装饰后那里有一个直径约两毫米的小洞,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也自己长封上,但应该再也不会带装饰上去了。


女人的手盖上他的眼睛,亲吻他眼角的两颗泪痣,据说那代表着多情。抱着她缠绵地咬着她的嘴唇,同样美丽的青春肉体,他爱她和自己很相似的眉梢,不羁的眼神,在世界上再也遇不到一个这样的人。


几百只空瓶排在角落的空沙发和地上,只给烂醉的隼人留出一条落脚的路,走过去把自己甩在沙发上,让同僚拍照,手机和相机的闪光灯在眼前不断闪爆,接连不断的快门声成了眼前画面的材质,听见人群还在喧哗却已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照片上的脸看起来放荡而不检点,恬不知耻地对着镜头吐出全部的舌头。


光爆把时间分割成录像用的交卷,放映时卡顿过黑白相间,一格一格里装着衣橱中只带过一两次的手表,七彩的玻璃水晶塔,流连过的每一场奢侈的酒席,装着一切用来填补没有尽头的空虚的物质,和烟圈,药片,还有他买给自己的圣诞礼物还没走到家就被直接连带礼盒一起塞进街边垃圾箱的画面。他在空洞的物欲里飞很高又失控疯狂向下坠。


想起街上被伤了感情号啕大哭的公主,从大楼顶部跳下去的泡泡浴服务女,画着浓妆气焰嚣张的女公关说反正在这条街跟牛郎走在街上就算他是你的客路人也以为是你沉溺于他。不管是什么女人在这里都平铺成背景的一部分。同样在这里称王称霸的大多数人再也没有离开这里,在这里只有醉生梦死,欢声笑语都是价格不菲的商品,酒精里掺点感情毒药,男的女的都被毒坏脑子只会做美梦,又在每一个日出又再度失效。


所谓女友仅仅是名分吗,所谓色恋是什么意思,恋爱和恋爱错觉要怎么区别。灯红酒绿把它们搅成一团再难以分开。


要对得起她很容易,她甚至很少要求店外约会,因为工作很忙。于是为了平衡,他即便可以抽出时间也会拒绝掉其他女孩店外见面的请求


那对自己来说呢?从阳台上看见有人在始发电车来以前在广场的花坛上抽烟,脱掉被踩坏的高跟鞋,隼人疲惫地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吸了吸鼻子说:我想结婚。。


龙走的那天早晨他没有去送别,因为龙的父母都不喜欢他,从小到大就不太爱去他家里。


小学的时候两个人说要去玩球,但隼人家里只有一根球棍,连手套都是和一起玩的朋友每次交换站位的时候轮番用的,于是跑到龙家去拿他的,那时龙的家离自己家还不那么远,想到龙的母亲过于担心的表情他就不想进家门去,而午后太阳毒辣常常拿了东西出来看到隼人呆呆地站在光秃秃的街道中间鼻尖上全是汗霸王气势也蔫了一半的样子龙就觉得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对他第二次了。


后来家里没有人的时候龙又叫隼人来自己家里玩了几次,从冰箱里拿出冰棍来扳成两段有细嘴的那头一支给隼人,因为捏着细嘴那段手不会冷。


初中时龙搬走了,隼人也在新学校里交了一帮新朋友,平时都和他们一起混,再次见到龙是在高中教室里,龙坐到他身边来,隼人闻到一股很淡的香水味。


龙是有些变化,头发漂成金黄色,变得不爱笑了,也更少言寡语了,对隼人的态度也淡淡的。新班级里大家并不熟悉,都把个性和尖锐写在脸上,往往一两句话就会引起冲突大打出手,回家之后看到隼人脸上挂了彩,老爸又会暴躁地拍桌子跺脚叫他在学校里老实点。他放下碗把桌面上砸掉了一块漆,棕色桌面上多了一个白色的月牙,回到自己房间里把门锁上,隼人想哭又想吼,楼下老爸打开了电视瞪着充血的眼睛听着楼上房间里不断传来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带上耳机把音量调很大,黑灯瞎火在床上躺到半夜醒了,打开手机看到上面一条未读短信。


“明天下课去城里玩?”


电话拨过去,龙还没有睡,他的声音被电波变得和平时不同了,很多年后隼人在某档节目的竞猜上听说电话里的声音并不是对方的本音而是一个采用和音色相似的素材制成的,反正在这个暧昧的区域里人耳并不好判断,所以接起一个电话会容易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隼人?”


“对,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在干什么啊?”


“本来要睡了但是你打电话来了啊。。”


味同嚼蜡地寒暄着,矢吹隼人不愧是矢吹隼人,逮着寡默的小田切龙也可以煲起电话粥。龙躺在自己的床上,听隼人讲各种有的没的,他说最近和老爸一说话就会吵起来,根本没办法讲话,又说爸绝对对弟弟更偏心一点,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拓听话成绩又好。。说着说着又说到拓以前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初中的隼人就带了两个朋友在校门口围堵了犯事的小孩,那小子看着壮实遇到高年级的还是吓得立刻就认了错从此还处处罩着拓。。


“我这个人还真的挺好的。。而且长得也不错。。”


隼人心情渐渐好起来,声音也变得云淡风轻,龙打了个哈欠,躺在枕头上眨眼睛。等挂了隼人的电话之后他独自走到阳台上去吹风,城市的光污染很严重,看空是墨蓝色的,放眼看不到一颗星星,也没有一片云,东京晴天的概率很高,后来在加拿大冬天的沉闷的雪云下会想念台风后的晴天。隼人那边天空会不会更黑一点,打电话时或许也趴在床侧的窗口上吹风。从小学到高中,隼人住的地方都没有变过。认识隼人后看他家从三个人变成四个人又变成三个人。





高二的新年,早晨阳光从根本没有用的白窗帘后刺醒了两个人,那天隼人的爸爸也不在家,龙也没有回自己家,这天早晨对两个人来说都很特别,再也没有哪个早上会和今天早上一样,两个非亲非故的人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的新年,模糊视线的强烈晨光,玻璃窗上闪闪发光的水雾,让人想把这一天列入纪念日。


老房子里混合着露水和霉的味道,还有建材的特别气味,躺在隼人身边会有隼人的气味,沐浴液的味道,两个人吃了宵夜之后把一次性餐盒塞在垃圾袋里半夜会有糖醋和熟油的味道,炒面酱油的味道。。被子非常柔软,床上用品都是用越久越合人心意,床垫偏硬早上起来不会腰疼,但被隼人抢了被子会喉咙痛一上午。


在浴室里并排着刷牙的时候隼人从镜子里看着龙,越来越觉得珍贵,只想珍惜当下,但又隐约对明天感到焦虑,具体感受难以言明时龙打开了热水,蒸汽扑上镜子两个人都消失了。


坐在餐桌前,从冰箱里拿出早餐到桌子上,看着龙骨节分明的手撕开微波炉鲑鱼的封皮时,站在一旁拿着冰牛奶的隼人觉得再也忍受不了。


“龙。”


“?”


隼人吻了龙鼻梁上的驼峰。退开时注意到的是眼白上的红血丝,和右脸上起了一颗闭口,恍惚之间眼前的龙又失去焦距,眼泪滚落后清晰的世界里龙站起身来吻了隼人的额头,一手摘掉他头顶上的夹子用刘海把刚才吻过的地方遮住。


有时候我真想把这个世界毁了,隼人咬着牙一拳捶在桌子上。龙不说话,他们最终没吃早饭,两个人一起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放任无可奈何的时间流走。


在哪里都没有遇到会正确表达温柔的人,所以永远都有人被伤心。


“我想快点早点能自己赚钱。。什么时候让老爸不要再因为没钱而到处奔波连过年也不回家,不要再因为没钱而有任何不快乐。”


又何止这些呢,低血糖让头脑发懵,龙摸着自己在肋骨后凹下去的肚皮,他也感觉到同样的难过,同情?不如说有时候还挺羡慕隼人家,羡慕会有每天给你留下早餐的兄弟,羡慕充满人情味的老楼和柔软的被子。


谁都没有高高在上的资格。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又扔不了,就像隼人父母感情和睦却生死相隔,就像自己的父母爱着爱着就不爱了突然成了两个家庭,而自己被迫在中间辗转,任人想搓圆就搓圆想搓扁就搓扁。谁都有自己的责任和目标,顾不上你的时候还是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一整晚睁着眼睛躺在冰冷房子里的龙和总是喝冰牛奶的隼人都是这么度过来的。


孤独像蚜虫,龙觉得自己就是被啃得全是洞的树叶,躺在医院的床上时夏天的风吹过窗外正值旺盛期的树叶摇摆,在空调房里出了一层薄汗,几天没和人讲话,不管是医生还是撇着忧愁眉毛的母亲,看到他们动嘴唇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的舌头动不了了,牙关也像石化了一样。他们不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对一个躯壳。。厌倦感袭来,连烦躁和愤怒也不知道了。


起因是走在街上被人用砖拍了后脑勺,还没反应过来痛,就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感觉到有东西流到脖子上,用手摸了摸拿到眼前一看是血,接着倒下了的剧情。


醒来就已经在医院,手机被收走了,能进来探视的只有母亲,比起这样宁愿谁也不要见。继续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觉,张开手心上面全是不安的冷汗,以他们变态的控制欲趁此机会把自己送去电一电治疗一下也说不定。。恶意长满了心脏。


新学期来了龙也依旧被锁在家里,习惯了也就哪都不想去了,见到人就烦,一开口就想发脾气所以干脆继续假装哑巴。


回家之后被归还了手机,上面屯了好多邮件,班上的人的来信一封也不敢看,翻了好几页看到一个好久不见的名字,是小学时候的女同桌,偶尔才联系一次但也断断续续保持联系到了今天,邮件里是她画着浓妆在夜店里玩碟的照片,剪刀手边脸颊上笑出了酒窝,她说:在朋友的店里找到工作了。突然发现时间已经没有了。这一学期结束就毕业了。


龙记得她是个很温柔的人,说话很慢,常常抿着嘴腼腆的笑,初中时就学会了抽烟。离家出走的雨夜和她一起蹲在又脏又湿的大楼夹缝之间,她从湿衣服里摸出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燃,很慢很软的声音骂出了很脏的话。


再去买一个吧。周五之后是用来虚度的周末,楼外的小巷是一条酒吧街,发迹线渐渐退到脑后或者被时间慢慢掏空骨质的中年人拿着闲钱开始想每天辛苦工作究竟是为了什么,人生苦短,不能辜负。挽着男人手的女人从头到脚都是钱做的。她和龙尾随其后,一手小心地拉住龙的袖口,龙害怕衣服被扯皱挣脱她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脚步逐渐加快,和前面的男人擦肩而过,拽着女孩又进了楼间小巷。


穿出黑暗,龙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只纯黑的软皮钱包,里面的钱已经在高端club里花得差不多了,但也还剩下了五六张万元钞票,龙抽出两张递给她,这些钱够她偶尔在卡拉OK里躲一夜,而不用回家面对刻毒的双亲或在公园里等一个人带她回去留宿。为了使她安心自己也摸了一张放进了口袋。对面的街上一家便利店的灯管发着冷光。


塑料袋里装着打火机,两只鲷鱼烧,薯片,碳酸饮料,撕掉把手上的标签她撑开透明伞把龙遮住,两人又在路边自动贩卖机里买到了烟,龙让她把受潮的那些都扔进了一旁垃圾桶,黑皮钱包连带里面的驾照,健康证被放在垃圾桶顶盖上。


在公安局里许久两不相见的父母又见了面,在父亲下属的办公室里又吵了起来,龙坐在楼道里撕着手背关节上的血痂,门开了他刚抬起头上就挨了一耳光,腮帮子被咬破了,血和口水的甩在下巴挂在衬衫衣领上。有时候想起小时候父母一起在家里给自己过生日的情形,跟现在这个割裂的模样相较时觉得很愚蠢可笑。


他恨自己的温吞,无论如何还是不想彻底和他们对立,母亲眼泪从来都是软肋。小时候半夜在母亲声嘶力竭的尖叫和嚎哭里醒来,客厅里的夫妇又在摔东西吵架,他难以接受平时严肃正义的父亲口中吐出那样不堪的词,不能接受从来都温柔克制的母亲精神失常一般哭闹,他觉得大人都很失败,叫自己不要变成那种歇斯底里的样子,不准哭也不准笑再也不和人亲近,却也难以抵抗。


他早就放弃了,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虽然那天有幸遇到了老师,但最后还是走上了他们安排好的路。要说干架厉害,其实在他面前自己撑不过两回合就会被打趴下。


凌晨三点他在楼上已经熟睡了,从玄关地板上爬起来的龙感到口鼻之间干掉的血绷着皮肤,明天一早他又要去上班,他的生活规律就像这个世界一样在规则和理性的强权里无情稳定地转动。龙就像齿轮下履带上的一颗麻烦的沙尘被烦躁地一遍遍碾过。


隼人说想毁了世界,龙只想毁了自己。蹲在厕所里吐光了酒和食物扯着嗓子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嚎啕大哭,想到再也成不了自己希望的样子,被人拆得七零八落,不受控地发出难以相信出自自己喉咙的惨叫声,还不快让它停下,快让它消失。


通往成年的道路上长满了尖刺,每一步都踩出血来,打开浏览器又看到父母虐打小孩致死的新闻,龙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生小孩,可能是DQN的轻率谎言造成的恶果,奉子成婚结果无力抚养,继续不检点的生活,反目成仇,顺便痛恨带了对方血缘的小孩,以至于到了穷途末路。


也有人弑父弑母,往烧酒里投药,搬起石头打死了二胎的兄弟,掐死躺在摇篮里的妹妹。就在灼灼天光之下让双手沾满和自己相同的血。


“有人问我是怎么释怀的其实我从来没有释怀过!”


她说,笑脸上一对酒窝。总有一天要还给他们的,所以要好好活下去。伸出手擦干龙脸上的雨水。


“没多久你就能满二十岁了,你可能去了别的地方,会经历很多事,但时间转眼就会过去的。”




去的飞机在早晨起飞,父母都来了,却都各有各的缘由无法送他到对面去。临着要走了,男人说:到那边你要认真对待,不要再让我们失望。女人说:注意身体,不要让我们担心。


他们并肩站在关口前,这么多年关系不断破碎又修复,到最后谁也不再恨谁,各自有了完整安逸的生活,自恃为一个孩子的一对父母,把他当作斗争的筹码到头来一起把他踢出了局。


飞到对面要十个小时左右,时间要倒退十三个小时,起飞后随着气压波动引起耳鸣和头痛,找人要了一张毛毯盖在腿上开始努力补觉。醒了睡睡了醒,隐约做了些不安的梦,烈日炎炎下的柏油路交叉点混入沥青的闪亮碎片眩晕了人眼,在争吵声中一夜未睡的他抱着球棍和手套从一旁通过。


走啊走啊,走上国道,国道上的大桥边站着刚升入高一的少年,背对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看着桥下翻滚的黑色海水,波光里残留着晚霞,流动着丈量压在平庸之辈头顶的天空。紧握着栏杆的手感到筋疲力尽。


“你要跳下去吗。”


“跳。”


“现在吗?”


“对,本来想在日落后的。可是我等不及了,看到晴天这么美。”


我今天一早起来就感觉很好,工作日的下午,国道上那么多车辆不知道他们从哪来要去哪里,明明是平日我却觉得这些车里,去咖啡厅的,去游乐园的,去公园美术馆群看艺术展的,要接爱人去约会的,兜风的人要比疲于奔命者要多得多得多。


按照预定我该去桥下避一避太阳,最好睡一觉不被人发现地等到日落,但反正也是最后了就不要管那些随心所欲比较好,就像一直以来那样,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学校里的同学都那么无聊,你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制服套在身上被太阳晒了就跟火烤一样热,我讨厌穿它时扣紧扣子,讨厌走在街上被认出是高中生,被成年人指指点点,被同龄人当做笑话。我去买一杯认定不会出错的水,但喝起来又冰又甜,残留味道黏舌头,想想无论去哪里做什么,怎么放纵其实也不会感到快乐。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因为你是实习老师,管不了我,而且不在体制内很容易被开除吧。”


手上的球棍和手套不见了,他穿着灰色的西装剪短了头发。看到少年凌厉的眉角上结着还没干透的疤。


“不要再去揭它了,化脓了会很痛吧。”


眼花缭乱开始想吐,要喝点什么吗?冰水。把自己蜷缩在座位上又睡一觉那些画面和阳光渐渐退去。


睡到再也睡不着了,脚趾浮肿了被鞋箍着,头脑突然变得清醒,黑漆漆的机舱里洗手间的提示灯亮着绿光,用余光扫了一遍周围,几乎所有人都盖着毛毯垂着头打瞌睡,他们旅途疲惫一定也都挂心着身前身后的事,只有自己身体轻盈,什么也没有了,也不用再背负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 想一想其实大多数年少时的结局都来不及煽情也不需要跟任何人告别。






又下雨了,龙和隼人游荡在街上无处可去,伟大超前的城市里,他们走过一条又一条泥泞的小巷,走上一条又一条大街,却找不到一处值得逗留的地方,也没有可以回的家。


他们一起翻进学校里,在涂鸦墙的教室里脱掉被雨淋湿的衣服,秋天来得缓慢,到十月初的夜里都还是夏末的温度,衣服也干很快。阴影里隼人肚脐上的装饰品的表面流动着光点。


这气氛并不陌生,没有结缔什么约定,不管怎么做也没办法感觉到快乐,只是用这杀不死的情绪可以抹杀很多别的东西,全都亲手毁了埋掉,才能放得下继续走下去。


教室里全是精液的味道,隼人叉着腿坐在椅子上,干净的手从抽屉里随便扯出一册课本,咬着扯下几页递给坐在对面的龙,他接过去的手上戴着和隼人配套的尾戒,指甲修得平平的,指关节宽大突出,捏成一团的废纸被咻地投射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他们整理好衣服趴在窗边,谁也笑不出来,看着远方天空泛紫,太阳升起之前不知该算昨天还是今天,而明天总是迟迟不肯到来,盼望着盼望着又一个夏天要结束了。


end.



我腳踩著雲朵隨著風穿梭在亂世之中

沒有人可以來管我

我聽著野花唱著歌兒 我愣在那兒

我記得自己還得找回家的路first

到十字路口分不清左右地

只顧著大搖大擺往前走

振作精神 我沒有時間在這兒逗留

我一直走但不知道要走到什麼時候


day dream 睜開我的眼睛 視線好模糊

什麼都看不清楚

我腦筋不曉得到底那兒去?

在印象裡昨晚的女孩又到那兒去?

但我到那兒去 但我都不知道

只記得那裡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沒有人們爭吵 機關鎗和大砲

孩子們快樂地追逐蝴蝶 到處奔跑


在那裡除了音樂 什麼都聽不到

跳舞跳得睡不著 身體不知不覺地在胡鬧

no doubt that I was caught up in the scene

she was like a fucking dream

it seems like I was sixteen

時光到流 我彷彿感覺回到小時候

對世界沒有一絲懷疑 沒有太多要求

I remembered this and sit back and light

another dream for another day

all I remember is....


day dream... come to me. I see you' re starting

come near me

maybe we can get up in to the early morning

遠離這個世界 瘋狂的世界

在這一切都即將消失的一瞬間

不想在看見那哭泣的臉 就讓我...


—<day dream> 宋岳庭



后记


写一个给自己的结局,算是不管多少年后,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回头时都能看到一个标记。那个时候一定已经又走了很远了。但看到它的时候还能想起世界上有存在过那些漂亮的人,那些最轻薄最纯粹的美,最虚无缥缈的年华。记忆太不可靠,所以需要找一点东西记录那些感情和生活。再有十年过去就谁也不记得谁了。






by ppoiioqq | 2020-05-03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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